自2008年秋美国次贷危机演变成的金融海啸席卷全球以来，各国政府纷纷积极出台政策以解救处于崩溃边缘的金融机构，其最终目的是防止金融危机对实体经济产生灾难性影响。各国央行陆续采取了以“零利率”和“量化宽松”为特征的超常扩张性货币政策，通过向金融体系注入大量的流动性使金融市场趋于稳定，成功地促进了经济的复苏。近日，美国宣布实行第三轮量化宽松政策（QE3），也从侧面说明了经济危机的阴霾还没有完全退去。因此，重新审视本次经济危机对全球保险业的影响，并从中吸取经验教训无疑显得意义重大。

    经济危机对保险业的直接影响

    本次经济危机对国际保险业的直接影响首先体现在保险公司的资产减值。金融危机发生后，保险公司的股票、固定收益债券和其他资产组合的账面价值大幅下跌。据OECD统计，仅仅是与次级抵押贷款相关的资产信贷亏损就已超过了2500亿美元。其中，AIG的损失约占总损失的40%。后续的经济衰退对股票市场和和信贷市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并造成了保险公司企业债券投资组合的大量减值。

    尽管如此，国际保险业与国际资本市场的其他金融机构相比，所受经济危机冲击的程度相对较小。主要原因是因为保险经营的特点不同于其他金融机构，保险产品的销售以收取保费为前提，而对保险赔付的支出有着特殊的要求。由于非寿险保险业务的赔付支出必须以出现保险事件损失为前提，寿险保险业务的支出必须符合保险合同约定的保险赔付条件，所以即便在出现资产恐慌的情况下，保险公司仍然拥有充足的资本金用以应对各种突发事件。此外，保险公司的保险资金投资比较注重结构组合，多样性的投资组合大大降低了保险公司的投资风险。再加上各个国家的保险公司经营管理都处在金融监管部门的严格监管之下，所以国际保险业受金融危机的冲击较小，但是本次危机仍然值得保险业深刻反思危机所带来的教训和意义。

    经济危机对保险业影响的反思

    1.保险业为银行业的资本结构调整埋单

    在金融市场的混乱过后，经济增长放缓严重影响了保险公司的发展。2009年，发达国家的保险业出现了80年以来最严重的一次衰退。家庭和企业都削减了他们的保险预算，保费收入大幅下跌。尤其是寿险业，为了在低利率的影响下仍能达到承诺给投保人的收益率要求，寿险公司的经济状况很是拮据。此外，在具有极大波动性和不确定性的宏观背景下，保险公司对对冲性金融工具的需求和成本显著上升。

    全球多国央行超宽松的货币政策导致了向上倾斜的收益率曲线，即短期收益率小于长期收益率。这种情况下，银行是最大的受益者。一般而言，银行更喜欢低利率而保险公司偏爱高利率。因为低利率意味着银行筹资成本较低，而由于保险公司现金流存在收取保费在前、支付赔偿金在后的特点，高利率可以为保险公司带来较高的利息收入。因此高利率是保险公司运营的重要支柱，也对其整体盈利能力起到关键作用。此外，高利率使得保险公司可以将未来的支付以更高的折现率折现，这将使得他们的资产负债结构看上去更合理。本次经济危机使得保险公司无法继续享受高利率所带来的便利。

    在当前收益率曲线的情况下，银行基本上是以零成本向储户借钱，再以一个相当可观的长期利率放出贷款。因此，金融危机后银行的财务状况很快便有所好转。而与之相反的是，保险公司和养老基金则不得不痛苦地采取降低投保人和股东回报这一措施，简而言之，保险公司和养老基金在为银行资本结构的调整埋单。

    这里我们不想探讨现行的货币政策是否公正， 但是毋庸置疑，这些政策是以损害储蓄者的利益为代价，对收入进行了再分配。一些权威专家认为，央行的货币宽松政策以及其他应急措施将使人们产生对未来通胀的预期。由此带来的潜在风险是，未来的利率可能会被迫突然调高以适应通胀。当然，理论上讲，利率上升对保险公司有益，因为他们可以购买新的更高收益的债券。然而，利率的突然上升将会严重损害保险公司现有资产组合所带来的投资收益。同时，如果利率随着通胀一步一步地上升，保险公司将不得不增加其准备金储备。

    2.低收益率是保险业的慢性毒药

    市场上持续低迷的投资回报率给保险公司带来很高的实际成本和潜在成本。日本的经验告诉我们，收益率不足将是扼杀寿险业发展的慢性毒药。据瑞士再保险（Sigma，2010年第5期）统计，全球的保险资产已达22.6万亿美元，占全球金融资产的12%。只要收益率降低100个基点，保险业每年将产生高达2260亿美元的投资损失，比世界前五大保险公司的股东权益之和还要多。对于承保率低、波动性高的非寿险公司和需要支付最低收益率的寿险公司而言，投资收益的持续负面效应将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投资收益是保险合同定价考虑的一个主要因素。因此，为了弥补低收益率，保险公司不得不提高非寿险的费率同时降低支付给寿险保单的收益率。这样的做法实际上将挤出部分保险需求，一些客户可能选择赔付较少的保单、尝试自己管理资产或者选择其他投资理财产品和渠道。而保险需求的减少将进一步降低保险公司可支配资金的数量，客观上进一步限制了投资渠道的多样性和收益性，长期可能使得保险业陷入发展怪圈。

    从目前保险公司投资的现状看，由于主权债券风险最低，因此保险公司投资这一资产的意愿特别强烈。然而，在当前的货币政策下，这些固定收益证券的收益处于历史最低点。另外，当前的欧债危机使得保险公司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困境：要么接受政府债券的低收益率（这些债券已不再安全），要么专注于高风险的资产，但是这些资产有相当大的甚至禁止性的资本费用，并且其收益也有极大的不确定性。

    经济危机后保险资金投资何去何从

    经济危机的爆发使得保险监管也开始思考如何预先防备和应对保险业可能面临的风险。目前国际保险界激烈讨论的两项保险业新规将使得经济危机后保险资金的投资可能面临雪上加霜的局面。这两项保险业新规是欧盟偿付能力二（SolvencyⅡ）和国际财务报告准则（IFRS）。

    欧盟偿付能力Ⅱ是欧盟为了促进内部保险统一市场的进一步深化，更好地保护投保人和被保险人利益，优化欧盟统一市场内部保险业务的竞争环境，更好地实现保险监管而推行的一项保险公司监管制度。偿付能力Ⅱ要求欧盟内部的所有保险公司采用统一的偿付能力管控要求，改善现有偿付能力监管框架下保险业监管资本与经济资本相脱节的局面，解决保险监管未能反映保险公司内部控制与风险管理水平的弊端。不过，偿付能力Ⅱ的推出提高了保险公司对资本金的要求，降低了保险公司在资产投资时的自由度。偿付能力Ⅱ的推出，将造成市场风险（例如，利率变化的风险，汇率变化的风险）不得不由更多的风险资本支撑，高收益率投资项目的高资本费用削弱了保险公司逆周期管理的能力。因此，偿付能力Ⅱ如果在欧盟得以实施，这项举措在提高保险公司偿付能力的同时，将可能削弱保险公司稳定金融市场的相应功能，也降低了保险资金的获利性。

    由于欧盟偿付能力Ⅱ借鉴银行巴塞尔协议三支柱的模式，其中第三支柱主要要求保险公司进行信息披露。这一要求使得国际财务报告准则IFRS也密切影响到保险资金的经营与管理。IFRS要求对保险合同、金融工具等都按照公允价值的方式进行计量，客观上造成保险公司财务报表上保险资金和利润的波动，可能导致对保险负债和相应资产的长期性的反映不够准确。这种不匹配将在市场有流动性压力的时候表现得更加明显。此外，在公允价值计量的会计制度下，长期投资价值的暂时下降将直接影响到股东权益和公司利润，使得本来稳定的保险市场变得波动性强，提高了保险公司对市场的敏感度和对宏观经济的依赖度。